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 -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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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声很嘈杂,戍卒们却很安静。一切都像以往重复许多次的押送谪戍一样,没有半分异样。
    县吏们喝得酩酊大醉,半点不担心戍卒会逃跑。
    戍卒逃跑,不仅全家,左邻右舍都会被株连。大秦统一天下至今十二年,他们押送的戍卒众多,谁敢逃?
    “总算灌醉了。”陈胜寻到吴广,长长舒了口气。
    吴广道:“再等会儿,营地马上搭建好了。”
    陈胜笑道:“一起去。”
    他也进入伐木砍草的人群中,一同为搭建营地忙碌。
    县吏喝醉,没人训斥,戍卒们终于在夜晚来临前,搭建了一个能栖身的简易营地。
    陈胜搭棚子的手艺非常好。
    他向吴广回忆道:“我这手艺,全是给人帮工时练出来的。”
    他们决定不坐以待毙,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便对彼此说起了自己的曾经。
    陈胜和吴广的姓名在闾左不常见。
    他们甚至有“字”。陈胜字涉,吴广字叔。往上几辈曾为士人。
    但自他们有记忆起,家道早已经中落成普通黔首;而秦始皇刚统一天下五年,他们就沦落为最贫困的黔首。
    这一切源于“自实其田”。
    何为“自实”?黔首要自己去官府上报,才叫“自实”。
    能“自实其田”的黔首首先要知道这一条律令,其次要懂得如何向官府上报。他们不仅要有走进官府的勇气,官府中的秦吏还要肯给他们办事。
    这些条件在关中秦地或许是能达到的,但陈胜和吴广知道有这一条律令时,为时已晚,只剩下很少的劣田。
    陈胜和吴广好歹还是能听懂律令的人,想去“自实其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邻里大部分连改朝换代都不清楚,自己已经变成大秦人都不知道,就更无所谓“自实其田”了。
    秦皇和秦臣肯定不是蠢的,所以陈胜和吴广坚信,他们就是纯粹的坏,用这样的方式从自己手中强夺本来就已经很少的土地,逼自己去死。
    秦朝发闾左之人谪戍,更让他们确信了这一点。
    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了。
    陈胜和吴广的亲人大多饿死,想找个近亲的族人都难。
    他们已经决定去做大不韪的事,便不在意隔墙有耳,终于可以痛骂暴秦。
    如果不是怕耽误起事,他们一定会用最高的声音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戍卒驻扎在郊外。
    因失期物资不够,陈胜和吴广需要去大泽乡里购买食物。
    购买的食物大部分都是给县吏,特别是两个县尉食用,所以需要陈胜和吴广这两个屯长亲自去采购。
    他们买完酒肉后,绕道去了乡中会占卜的人那里。
    每个乡里都有会占卜的人,这些人还兼会用符水治病。乡里请不起医者的人,都靠他们活命。
    他们都是乡村里最有声望的人之一,陈胜吴广想要见卜者,也要等候在门外,让仆童先通报。
    卜者正翻动面前的木牍,听闻有人求见。
    他放下木牍,披上画着装神弄鬼符号的长袍,走向大堂。
    陈胜吴广在大堂里等候。
    他们奉上自己身上不多的钱财,请求卜者为他们占卜。
    卜者打量他们的穿着,猜测他们的身份,又看向天边未停息的雨。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足下会心想事成。但是足下最好问一问鬼神。”
    说罢,他把钱财退还,恭恭敬敬地亲自把两人送出了门。
    陈胜和吴广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拱手离去。
    仆童趴在窗棂眺望两人离去,回头问卜者:“先生,为何不收钱?”
    卜者脱下外袍,重新拿起木牍:“他们要做一件先贤圣人般的大事,我怎能收钱?”
    仆童摇头:“不懂。”
    “不懂便不懂。”卜者道,“收拾行李,明日访友去。”
    仆童嘟囔:“还下雨呢,访什么友。”
    虽然抱怨,他还是手脚麻利地去收拾行李了。
    待十几日后,陈胜、吴广攻占大泽乡,再去寻卜者占卜前程时,卜者已不知所踪。
    此时,他们不知卜者已经悄悄避祸离去。
    两人悟出了卜者的建议,“何不问鬼神”——何不利用鬼神造势。
    陈胜将写着“陈胜王”的白绸放入鱼肚中,吴广悄悄钻入野外小庙等候。
    夜篝火,狐呼鸣。
    大楚兴,陈胜王。
    汗青上永恒不灭的一幕,终于在风雨飘摇的大泽乡上演。
    ……
    “阿父,你知道狐狸怎么叫吗?”刘盈给灰兔驴喂完豆秸,转头向打量小驴的刘邦问道。
    刘邦不上当:“你说怎么叫?”他认定刘盈是要诓骗他学狐狸叫。
    刘盈狡黠笑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刘邦茫然:“啊?天底下怎会有叫声这么奇怪的狐狸?”
    刘盈神秘兮兮道:“想知道?求我啊。”
    刘邦敲了刘盈脑袋一下。
    懒得说,直接动手。刘盈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是想挨揍。
    刘盈的脑袋已经硬到可以当创死人的凶器的地步,刘邦敲他脑袋,不痛不痒,晃都不晃一下。
    刘邦不问,刘盈便不说。
    他把手上的草屑擦到刘邦的衣袖上,拉着刘邦的衣袖晃道:“我要和阿母、阿姨、阿兄和刘肥去丰邑住。”
    刘邦拍了拍衣袖上的草屑:“为何?”
    刘盈道:“免得你连累我们坐大牢。”
    刘邦先失笑,又叹气:“这么快啊。但我还没做好准备。”
    刘盈眨眼:“阿父,黔首造反从来不做准备。”
    刘邦半开玩笑道:“因为都是被逼反吗?”
    刘盈抱着手臂闭目颔首:“对!”
    刘邦揉了揉刘盈的脑袋,沉默不言。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会造反,刘邦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能怎么造反。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仓吏,没有兵,没有钱,就算想造反,又有谁会跟随他?
    即使是好兄弟们,也不会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帮他。
    所以他在等待。
    萧何、曹参等人也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那一个属于刘邦的天命时刻,一个他们会不顾身家性命,跟随刘邦踏上反秦之路的时刻。
    刘盈驾着驴车回到了丰邑。
    三位大儒在刘邦的劝说下,也来到了丰邑。刘交在三个大儒中来回求学,乐得每日合不拢嘴。
    刘邦一边向好兄弟炫耀儿子的灰兔驴,一边试图把兄弟们也拉去一同求学。
    别说雍齿,连王陵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太史公点评过了,“陵少文”,虽然王陵有当丞相的才华,但真的不爱读书。
    刘盈摸下巴。王伯父“少文”,还比一般读书人都厉害,天赋真是厉害。
    不能浪费王伯父的天赋啊!
    刘盈驾着他的小驴车去拜访王母:“我的老师说王伯父很有天赋,好好读书就能成为贤人。但王伯父惫懒,不肯去求学。”
    王母一听王陵有机会向大贤求学,居然因为惫懒不肯学,找出了她十几年没用过的慈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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