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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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由来不喜世家经营私利,荫蔽隐户,与国家争利,这举措一施行,既在民间得了贤名,又能削减世家气焰,一举两得。
    太后满意之余,便留谢澜安在宫里用膳。谢澜安没有推辞。
    出宫时天已擦黑了,谢澜安照常登上马车回府。车辆驶过秦淮河的横桥,几片厚云遮住月影。
    一阵横风吹过,那马车突地一颠,掌驾的玄白警醒地一勒缰绳。
    数道黑影从堤下跃蹿而出,玄白瞬间惊喝:“有刺客!”
    谢澜安在车厢中撑几坐稳,抖开折扇。
    刀锷摩擦着出了鞘,随行护卫的肖浪没想到有人敢截从宫里出来的车架,一愣神的功夫,那群黑影已扑将过来。
    这些刺客个个带着拼命的架势,骁骑营久居安城,是养尊处优的大爷,何曾遇过这等命换命的厮杀,根脚先乱了。
    谢府的私卫却拼死保护家主,团团围在马车四旁。玄白大刀阔斧,杀得最凶。
    当他和一名逼近的刺客互换一刀,同时斩在对方胸口,那喷溅起的鲜血溅在肖浪脸上,肖浪脑子一嗡。
    ·
    胤衰奴才回到谢府,便听说家主遇刺。
    谢府里齐齐乱了,灯笼惨郁地在屋檐下摇晃,把恐慌映在每一个进出之人的脸上。
    听说玄白是被抬回来的,身上的血洒了一路,直接被抬进主室。胤衰奴有一瞬忘了呼吸,跟着惶惶的人影往里跑,跑到上房庭外,被守门的拦下,“家主院中戒严,不可进。”
    胤衰奴认出是允霜,一把握住他双臂:“女郎怎么样?受伤没有?”
    允霜被他拽得不稳,诧异地看他一眼,“郎君自重,主子发了话不——”
    “我是内院的人!”胤衰奴看到了凝在木廊上的血,脱口而出。
    允霜挑眉,眼中的神色变冷了几分。他说:“郎君,别开玩笑了。”
    胤衰奴神色倏地一静。
    他的心随着这句话也冷下来。
    是了。
    救他于水火的女郎,貌似给予了他很大自由。事实却是,没有她的命令,他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让人进来。”
    乱影映窗的内室,一道清冷散淡的声音响起。
    胤衰奴眉心打开。
    他进门时,束梦正帮忙往外端一盆血红的水。刺得胤衰奴眼皮子一跳。
    紧跟着,他便看见了谢大郎君和阮郎君,好整以暇地分坐在厅子两边,镇定得门神似的,用同样蹙眉探究的神色,看向他。
    安然无恙的谢澜安折扇遮唇,掩住了那抹笑,露出一双微微弯起的眼。
    他方才那声“我是内院的人”,屋中人无疑都听见了。
    胤衰奴愣了三息。
    三息以后,他放平呼吸,轻轻松开掌心,避开了那双连促狭都过于明媚的眼睛,垂睫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理智直到这时方回笼。
    她是谁,她是金陵第一人,怎会让自己落入险地。
    问自己,蠢不蠢?
    “诶?”换了身干净衣服,从耳室走出来的玄白看见他,有点诧异,随即皱眉嫌弃,“都说了用鸡血别用猪血,腥死了!还有,为什么非得是我受伤啊。”
    门外允霜接口:“你的武功不如我,这样比较合理。”
    二门外,肖浪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挡在外头,除了看见里边人影惶惶,肖浪什么情况也摸不清。
    怪谁呢?他们没出死力,一是事发突然,反应慢了,二是吃皇粮的京兵本就不擅搏命厮杀。那帮刺客又狠又滑,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扣住。
    “谢府的人伤了几个?我们的人伤了几个?”肖浪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旗腿上挨了一刀,呲牙咧嘴的苦相:“头儿,除卑职挂了彩,咱们兄弟们都是轻伤。他们……倒下的起码五六个,那个最能打的近卫被透了胸抬进去的,这会儿死活还不知道……”
    也就是说骁骑营的人屁事没有,谢府侍卫损兵折将。
    这他娘的……
    肖浪心肝颤了颤,牙关一咬,屈膝在二门槛子上跪了下去。
    第21章
    胤衰奴回到幽篁馆, 两只耳垂还在发热,一身冷汗却被夜风吹散了。
    他对门的房间亮着灯,文良玉的屋里安安静静的。
    以这位乐山郎君与女郎的交情, 若他听说女郎出事, 一定早就跑过去了。除非, 他早已知道这场遇刺是假。
    所以不像自己这般狼狈。
    他们的默契。胤衰奴垂着眼想。
    半夜里, 收到消息的谢逸夏从东庐山赶回城, 进大门时, 他脚底的木屐绊在朱槛上,折断屐齿,人跟着一栽。
    显然他在别业听说侄女遇刺,鞋都来不及换,便连夜赶了回来。
    肖浪自知失职,仍在二门外跪着,谢逸夏眼神冰冷地经过他,疾至上房。
    木廊上,仆从们正在泼水洗血, 谢逸夏推开那门,未见人便哽咽起来:“含灵, 吾女!你可无碍呀?你是大兄留下唯一的骨血, 若有个三长两短, 教我如何同大兄的在天之灵交代!”
    谢策与阮伏鲸正在这里陪妹妹, 见状同时起身。
    谢澜安诧色地迎上去, 正要与二叔说明,谢逸夏将她的手一按,嗓门高得有追赶阮厚雄之势:“人伤着没有,刺客有下落了吗?!是谁敢伤我谢家人……好孩子, 这个绣衣使咱们不做了,几品的高官都不比安安生生地活着。二叔明日便进宫请旨去!”
    谢澜安对上二叔轻眨的眼睛,张了张嘴,难得无奈了片刻。
    她往大开的门扉看一眼,顺水推舟,反握住二叔双手:“二叔你回来了,刚刚真是吓着侄女了,我无事,只是玄白……”
    她抽了抽鼻子,“二叔可知,方才我以为自己必死,临死之际,惟憾不能在您膝前尽孝,更恨来不及劝二叔戒去丹药之癖,那我便是死不瞑目了!”
    她一口一个死,谢逸夏明知是作戏,心里也不得劲,撒开这小狐狸的手,轻睨她:“说你的事呢,扯别的做什么。”
    谢澜安装模作样地揩揩干爽的眼角。
    谢策和阮伏鲸无奈地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
    到底姜是老的辣,谢公与谢澜安是一路聪明人,即使谢澜安事前一点口风都没透,他下山一路,忖着侄女的手腕,也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策鲸二人就没这等道行了,刚听说澜安遇刺那会儿,他俩人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等到亲眼看见一身浴血的玄白活蹦乱跳站起来,身上一道伤都没有,他们才明白过来,这又是妹妹设计的拿手好戏。
    看着她那副智珠在握的得意,那么灵气活现,做哥哥的便一句数落也说不出口了。
    屋门阖上,谢澜安亲自为二叔奉茶。谢逸夏接了瓷盏,就灯下细细地看了看侄女。
    半晌他问:“就这么见不得我服散?”
    谢澜安目光盈盈,吸了吸秀致的瑶鼻,又要来,谢逸夏头疼:“打住打住——”
    他幽幽轻叹一声,“好,以后不吃了。只要我家含灵一生无伤无劫。”
    谢澜安眉心微动,知道二叔是言出必践之人,睫上染了柔软的茸光,说:“谢谢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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