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义兄 -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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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卓贤似乎是动摇了,可是却还有几分犹豫不定,似乎对幕僚的说法还抱有几分踟蹰。
    “大人细想先帝之时,七国发兵,先帝便杀晁错之事。”
    幕僚的这一句,彻底定了卓贤的心,对裴瑛的仇恨又如岩浆一般从心底冒了出来,蔓延开来,将心中仇敌吞噬的同时也将理智吞噬。
    一旁的铜人灯的火苗摇了摇,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余下的光亮刚刚好照在幕僚的脸上,照出他颇为俊秀的脸面,以及一双水墨似的丹凤眼。
    *
    灯火摇动着,落在裴瑛的眼中,像是清清的溪流里粼粼的波光,美到惊心动魄,以至让人梦寐不忘。
    “何故下如此狠的手,虽说为保完全,但伤及了骨头,怕是要休养很久。”
    长案的对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隐带锐气,似有长剑未出鞘的锋芒流动其间。
    “不狠,不成仁。”
    裴瑛淡淡吐出几个字,目光却依旧落在那靠着灯油续命的火苗之上,注视着她的左右游移。
    对面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进退有命,迟速有时。我知你有深仇大恨,但太快容易失蹄,你如此兵行险着,强行除去沈知意,绝非良策。”
    “玄则明白兄之心。”裴瑛笑了笑,笑容却满是淡漠,“难道兄不明白玄则的心吗?如果不除掉他们,便会更为他们掣肘,掣肘久了,也就长在血肉里了。”
    裴瑛抬起眼帘来,他的眼睛映着窗外透过的雪光,便是清冽透彻的湖面。
    “所以,我更爱,快刀斩乱麻。”
    “可你如此行事……”
    对面人踟蹰了起来,似乎对他如此狠厉行事十分担忧。
    “怕是积怨太深。毕竟玄则你初出茅庐便如此大操杀伐,今日虽有陛下一力支持,但恐来日终有性命之危。”
    “正是瑛初出茅庐,所以才能如此。”
    裴瑛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
    “若是事事等到来日做了高官有了厚禄,纠葛多了,反而也就不好动手了。”
    “你……你当真不留后路了?”
    对面的声音震惊地扬起了起来,却又在话语的末尾强行摁了下去,故带起一阵酸涩的凝滞之感。
    “兄倒也不必说的如此慨然赴死般壮烈,如今尚未到破釜沉舟的时候。玄则只是该动手时便动手,未免有些不可避免的损伤罢了。”
    “好。”
    对方站了起来,矫健有力的身形被摇动的灯火勾勒出橘红色的光泽,影子被长长拖曳到地上,生长到墙壁之上,像是将军的披风随着漠北的烈风摇动着。
    “我明白了。”
    裴瑛闻言,不由一笑,拂袖而起。
    “兄自管光明正大杀敌,瑛自会为兄肃清内忧。”裴瑛的声音铿锵有力,一贯优美有如弦乐的声音今日便有了金鼓争鸣之音。
    “匈奴屡犯缰界而汉军不胜,本就在朝中掣肘。今陛下乃为圣明之君,正是我等臣下施为之时,自有后果,玄则一己承担就是。”
    对方听罢,不由胸中激荡万千,遂拱手道。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可就他话音刚落之时,就听屋外长檐落雪,快速急切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裴瑛的目光向着窗外一挪,对方瞬间会意,一转眼就消失不见,甚至连踏雪声都未曾传来。
    那人刚走,脚步声就停在门前。
    裴瑛立即警觉,遂放轻呼吸。
    “小姐止步,大人歇息了。还请小姐明日再来罢。”
    是守候在裴瑛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她。
    “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绝不打搅哥哥休息”
    又听脚步踏踏,想是她想要绕过侍卫走过去,但想必又被拦住了。
    “大人已经安睡,小姐请回罢。”
    侍卫依旧严格执行着裴瑛的命令,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人是裴府小姐,裴瑛最为疼爱之人而有所通融。
    听见门外没了声音,裴瑛这才松了一口气,以为裴明绘已然离去。可是就在下一刻,他的心却不由悬了起来。
    她似乎格外着急,在门前走来走去,声音也隐隐有了抽泣之声。
    裴瑛垂下眼眸,长案一角的铜灯的光亮照了过来,在纤长的眼睫之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好罢。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子吟吗?”
    他柔声说道。
    “外面风冷,进来罢。”
    门吱呀一声之后,冷风伴着隐隐的清香先一步流入屋中,萦绕在裴瑛的鼻间,而后又打了个旋,吹得铜灯的火苗摇晃不住,带着他的影子也不住地左右摇晃。
    “哥哥。”
    几乎是抬起头的瞬间,裴瑛面上所有的计谋与算计悉数消失,没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也没了慷慨激昂的报国之意。
    只剩下单纯的对妹妹的关爱之情。
    这抹情绪,温柔地浮动在他的眉眼之上,让他全身上下都松泛下来,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嗯。”裴瑛的微微弯起来眼眸来,“子吟怎么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裴明绘先是停在门口,不往里面在走一步,就停在门口看着裴瑛。
    “怎么了?”
    裴瑛柔下声音来,略些疑惑地看向裴明绘。
    裴明绘就站在门前,背着手将门关上,将门刮着雪沫的风关在了外边,而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幽微的烛火照亮了她的面容,以及眼眶里积蓄的一汪泪盈盈地闪着光。
    “怎么哭了?”
    裴瑛面上虽然若无其事地安慰着,内里却不住叹息。
    原今日特地吩咐府令不准小姐出门,同时府外的各种消息须得严加筛查才准传入府中,却不知如何又叫她知道了。
    裴明绘虽然压抑着,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唇周都因此泛了白。
    “过来罢。”
    裴瑛最是不忍看她哭的模样,便就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哥哥……”
    裴明绘几次忍住泪水,却还是在开口的瞬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而后大步地跑了过去,跪坐在裴瑛身边。
    “好了好了,哭什么。不过是些小伤。”
    事到如今,他也就没必要对着她再隐瞒什么了。
    “小伤么?”
    裴明绘转眼便要去看他的伤口,指尖下意识便要去扯他的衣服,却又被他一把攥住,她顺势仰起头来,正好对上他俯视的目光。
    疼爱中却又带着兄长不可违逆的威严。
    “你说的对,只是些微严重罢了。”
    他无声地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膝上。
    可是太过伤心太过担忧的裴明绘彼时却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只一心担忧着裴瑛的伤势。
    “真的么?”
    她显然不信。
    “真的。”裴瑛抬手抹去她面上的泪痕,笑道,“为兄骗你做什么。你看,为兄尚不是坐在此处好好的跟你说着话吗?”
    “那疼吗?”
    裴明绘眨着眼睛问他,眼中的泪光在灯火的照耀下闪动着。
    裴瑛垂着头,目光一瞬不离。
    过了许久,他才发觉自己走了神,而近乎贯穿肩颈的伤口也在此时后知后觉地隐隐作痛,带起心中的一阵酸涩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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