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日浮华 - 第133章
心里的愧疚几何倍数般增长。
为了孕育这个小生命她已经承受了很多痛苦,做了很多付出。
他还要怀疑她,提防她,在她心上扎刀子。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他活该不配得到爱。
“痛不痛?”
他极力克制。
“痛......”
她委屈地看着他,先是承认了,而后又否定。
“一点点。”
他恍然想起,当初和她初相识,他在伦敦给退了烧的她拔针,那种吊针的疼远远及不上保胎针的注射。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叫疼,却又比从前变得坚强百倍。
漫长的对视里,他再也无法获得平静。
肝素注射完后,要缓和好长一段时间。
她抱着小腹,微微蜷缩着,躺在原处缓了好一会儿。
花园洋房静谧安逸。
沪上多雨,尤其是春天,连绵不休地下个没完没了。
至亲离开的悲伤如同这些雨,一直潮湿,一直不会离开。
在沪城的这些日子,丛一没事就喜欢坐在殷正均和梁婉言的那张婚纱照前,蜷缩在塌上,一日一日地出神。
那些痛一再被放大,又一再被承接,好像总是找不到一个出口,蕴藏在身体里。
直到雨越下越大,有一日下到生烟,打落下摧毁了院内所有的白玉兰。
她还是安静地抱着肚子,盯着黑白照片上的人,大脑里的诸多思绪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他怕她一个人坐在那着凉,过来给她送毯子。
把毯子盖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抬眼看向他。
“我想外公了。”
思绪被太大的悲伤击碎散乱不堪,她的躯体化状态又开始浮现,脑海里如同大雾弥漫,想到什么都带着随机性。
她略微顿了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他的目光,也更悲伤。
“文时以,你想和我离婚吗?”
第83章 飓风 保胎针
整个花园洋房安安静静, 自从殷正均去世后,丛一遣散了不少园子里的佣人,只留了几个老人来打理园子。
毕竟她也不会在沪城久待, 这栋洋房以后就是空着的了。
只有墙垣上的壁灯是开着的,上下楼上漆黑一片,她身上裹着他刚刚递过来的毯子, 红着眼睛看着文时以,既想要听到他的回答,又不敢面对他有可能说出来的,不尽人意的答案。
她自己也没有一个稳定的状态, 没有抗拒他握住她的手,只是目光执拗又悲伤,不舍的目光始终看着他。
见他不说话, 她也一度沉默。
这个话题被放在原处, 谁也接不下去。
又到了打针的时间。
自从前几天的尝试后,现在都是文时以来给她打保胎针。
操作几次后,他也逐渐变得熟练,只是每一次,还是难免心疼, 难免在意。
又长又冰的针剂冒着水光, 丛一盯着那针看了几秒, 呼吸明显重了一些。
她感觉自己是有点退步了,明明之前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落针,虽然确实很痛,但也可以不声不响地勉强忍下来。
但现在,他重又回到她身边, 有他在,好像一点点疼痛都变得很难忍受一样。
“我轻一点。”
他看得出她的紧张。
窗外的雨入注地下,台风来袭,沪上少有这么□□的雷雨台风天气。
此情此景,那支保胎针,她更不想打了,那种疼痛感烙印在心里,不免叫她畏惧。
肚脐周围一圈的距离已经都来回来去打了好几遍了,但尽管没恢复好,还是要继续扎。
碘伏的味道在他们之间弥漫开,皮肉被他小心地捏起来,冰冷的针剂随即戳进去。
他尽可能又快又准地下针,这样可以减轻一些疼痛感,但推药过程中的疼总是无法避免的。
今天尤其厉害。
她太委屈了,她太想念逝去的亲人,刚刚那句又没有得到回答,她的状态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理都脆弱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为了还有这个宝宝,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药物一点点推进来,疼痛不断被放大。
她眼见着那些药物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疼得狠狠皱眉,眼里的泪水也越积越多,可就是不肯掉下来。
“嗯......”
听到她呻.吟的声音,他的动作立刻停止下来,仰头紧张地看着她。
“疼......好疼......”
“马上,马上就好。”
他秉着呼吸,推完了剩下的半支药。
帮她擦干净血滴,他已经是满头的汗,攥着沾着血的纸巾,他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放下她的睡裙,扔掉了针剂头,又将她重新抱在怀里。
每次打过针之后,还是会疼好一会儿。
她躲在他怀里,亲近依偎到仿佛未有过争吵和离分。
好大的台风天,暴雨侵袭着整座繁华的城市。
又一个惊雷后,院内有沉重的巨响。
丛一在他怀里明显地瑟缩了两下,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她的脊背,任由她抱得更紧。
“没事,打雷而已,别怕。”
没一会儿,有花园剩下来的佣人上楼来。
“小姐,雨太大了,刚才的雷把院子那棵玉兰树劈倒了。”
院落里那几棵玉兰是梁婉言的心爱之物,她离开后,殷正均一直派人养护着,年年春天都是一树蝴蝶飞舞般的玉兰花。
现在,就连这玉兰树也逃不过天灾人祸,留不住。
雨声敲得人心好乱,昏暗的灯光下,看不见的诸多情绪肆意地蔓延。
她忽然想起,这么多年,从殷媛瑷嫁去港岛之后,这偌大的一整栋洋楼,殷正均都是这样一个人,日日夜夜。
她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外公总是坐在这张婚纱照下,因为好像除了照片里,已经离开的外婆,再没人能陪他度过余下的,生命里的时光。
那是怎么样的孤独,她无法想象,心疼也后悔。
如注的思念将她吞噬,她浑身都在发抖,又冷又害怕。
越这样害怕,她越紧紧拽着文时以的手臂。
这一辈子,如果都被他这样抱着好了。
这种念头挥之不去。
“我不想和你离婚。”
话音一落下,她狠狠地了下眉,单单是提及离婚两个字她都觉得心痛的程度,鼻子很酸,泪水随着这句话一起滚了出来。
她努力抬眼看着他,眼里全都是不舍。
撞上那片灰蓝时,又顿觉心痛。
听到她说不想离婚的这一刻,文时以的心被狠狠触动,她眼里的那种依恋,让他快要忘却所有。
紧接着,她读懂了他所有的不舍。
“你也不想和我离婚的,对不对?”
“你爱我的,对不对?”
她固执地求问,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双眼,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
他情不自禁地点头,不敢再否认。
“不想,不想离婚。”
“不想失去你......爱......爱你。”
今时今日,他再说爱她,没有一点底气。
听到她的回答,她的眼泪又跟着滑落了几滴,情绪尚且可以克制。
她拼命地在思索,思索往后的日子。
还没等到她思索出一个结果,她恍然间感受到了小腹中有宛如鱼儿滑过的轻微触感。
开始她还错愕,几秒后,这种轻盈的小鱼游般的翻腾又来了一次。
她才猛然回味过来。
是胎动。
是他们的宝宝,第一次胎动。
说着说着话,她骤然神色紧张,久久不开口不回神。
他担心她是又不舒服,刚想开口问。
“他/她动了。”
“什么?”
“文时以,他/她动了,他/她已经会动了!”她紧张地拽住他的手臂,一脸惊喜和激动。
只有这两下,轻微到甚至不注意都可能捕捉不到。
可就是这两下,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宝宝在健康地慢慢地长大,她切切实实地在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同时也很脆弱的生命。
这比此前无论是验孕棒还是那些数据报告,如何如何证明她在妊娠周期,都来得更真实,更让她百分百确信,她对这个可能手脚还没有长全的孩子,到底有多期待和珍视。
“我们的宝宝,他/她会动了!”
她和他重复,然后拉着他的手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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