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 -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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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裁缝心虚的视线飘了一瞬。
    他学艺不精做了件残次品这种事,还是不要让江兄知道了。
    那人哪怕是坐在床榻上,脊背也仍然挺直,像回青的松柏,只要环境适宜,便会逐渐在暖意中显现出风采。
    这破落的房间陈设,带血的白纱,也没能打破这人的风雅气度。
    应青炀只看了一眼,便微微抿唇,转回身,发泄似的用额头继续撞着桌面。
    一边撞一边郁卒地道出实情。
    “夫子说我脑子里装的都是水,让我好好倒倒。”
    江枕玉看不到的桌面上,还放着一张宣纸,最次等的宣纸粗糙厚实,在应青炀的捶打下也没有半点变形走样。
    上面乱七八糟的字迹还带着姜太傅犀利的评语:狗屁不通。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江枕玉的身体正在慢慢好转的事情瞒不过姜太傅的眼睛,在知道这位“皇子妃”已经能够生活自理之后,姜太傅终于图穷匕见,把之前婚书那一茬又翻了出来。
    “江兄啊……我这人平生最讨厌两件事。一是治学,二是作文……”
    应青炀的脑门停在宣纸上,生无可恋地抱怨着。
    姜太傅拿这篇莫须有的婚书作为切入点,仗着之前应青炀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挟药材以令皇子。
    从婚书格式到内容再到文中应有的深意,引经据典,试图另辟蹊径让知识以诡异地方式进入应青炀的脑子。
    应青炀硬生生被折磨了小半个月,宣纸上的批注一直没有变过。
    他越想越气,嘴里再度发出烦躁的呜咽声。
    ——不带这样的。从前太傅可没这么执着地让他做文章啊。
    江枕玉懂了,原来这人每天风雪无阻地往外跑,是要去夫子那里听学。
    以他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的经验来看,这个村里的人大多数沾亲带故,救他这位大概是因为年纪小,很是受照顾。
    否则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少年上哪养成这幅还算懂些人事的性格。
    江枕玉道:“说来听听。”
    听应青炀日常里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风格,不太可能会写不出东西,多半是内容不太合格。
    “啊?要我先读给你听吗?”应青炀猛一抬头,撇了一眼桌面上的宣纸。
    开头便是被姜太傅硬按着写上去的:两姓联姻,一纸缔约。
    应青炀顿时气虚了,扭扭捏捏,“这……我觉得不太好……”
    江枕玉淡然道:“或者你已经练出了入梦的能力?”
    应青炀深深叹了口气,下意识揉了揉有些泛红的耳根,他拿起宣纸。
    “那我可真读了。你认真听。”他清了清嗓子,缓声道:“两姓联姻,一纸缔约……”
    江枕玉蹙起了眉。
    “今琼州琼山东南镇荒村炀与仙人江氏因缘际会喜结良缘……”
    江枕玉:“……”先不提这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的文字,是不是有两个人名很耳熟。
    他略一转身,坐在床榻边缘,双手垂放在大腿上,表情略显严肃,下颔线绷紧,正色的样子隐约显出些久居上位的威严。
    “你的课业是写婚书?”而且还是他们两个的?哪有这么不正经的课业。
    应青炀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解释:“就那解毒的草药。若非我说了娶你过门,家里长辈断然不会同意给你用的。”
    江枕玉能够理解,毕竟以他毒入肺腑的境况,半只脚已经在鬼门关里了。
    能把他救回来,估计是什么压箱底的家传宝贝。
    江枕玉道:“你家长辈知道你要娶个男人?”
    应青炀原本还没骨头地倚在桌边,硬生生被江枕玉严肃的话语影响,坐直了身体。
    “知道……我想要的,他们不会拒绝。”
    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枕玉在心里如此断言。
    他说话时略带了些冷意,这些时日相处中的融洽氛围几乎快要被他打碎,“胡闹。不管我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这个冬日里的开销我会悉数还你。”
    这犹如割席似的冰冷话语着实有些刺耳。
    应青炀烦躁地挠头,他踱步到榻边,顺势蹲下了,仰头看着江枕玉冷硬的面容,碎碎念似的道:“江兄……好哥哥……我承认我是信口胡诌的,当时也是为了救你,也没有真的要冒犯,都是权宜之计,之前会那么说也是因为你嘴下不留情……”
    “你明明都知道的……”他的声音低低的,沉闷得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云之下。
    江枕玉的手缓缓攥拳。
    他知道少年此刻就在自己身前,那受伤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感觉十分明显。
    片刻之后,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此事莫要再提。”
    应青炀双手探出,抓住江枕玉垂在榻边的手,“那是自然,以后你我二人就是知己!”
    少年人眉梢微扬,半点看不出难过,甚至狐狸眼里还有一闪而过的狡黠。
    可惜江枕玉看不见。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薄唇轻抿。
    虽然早知道琼州这边民风淳朴,荒山野地里的人也不讲究什么礼数。
    但是,但是。
    你们山里人都是这么交朋友的吗?
    当然没有。
    应青炀也只是情之所至,一触即分,略高的体温迅速从江枕玉手掌外抽离。
    江枕玉无意识缩了缩手指。
    应青炀于是光明正大、当着另一位当事人的面,开始大声朗读自己写给对方的婚书。
    一边念一边瞥榻边温润如玉的男人。
    嘴上便开始不受控制,脱离了范本。
    江枕玉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偏偏应青炀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总有歪理能言之凿凿地反驳。
    “我二人破镜重圆……”
    “……哪里来的破镜重圆?”
    “怎么不算,你刚醒的时候我们还吵了一架!”
    “……你继续。”
    “虽不能同年生,亦不可同岁死。”
    “这是婚书还是遗书?”
    “江兄你比我年长,同岁死岂不是要有人成鳏夫?”
    老年人·江枕玉:“……”
    一刻钟之后,江枕玉彻底明白了,他从榻边拿过巾帕递给应青炀,“铺到桌面上再继续。”
    别到时候水没倒干净,脑袋先撞碎了。
    应青炀发出一声哀嚎:“江兄——”
    第15章 伯牙绝弦 江枕玉虽然说了几句……
    江枕玉虽然说了几句锥心的话,但没有真的放弃应青炀的意思。
    毕竟对方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识字就已经很是不易,又怎么能苛责太多。
    江枕玉听过一遍之后,便能开始给他逐字逐句的分析,过耳不忘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
    他对文章的见解没有姜太傅那么古板,甚至能接受一些应青炀稀奇古怪地观点。
    江枕玉的确比较能够接受新鲜的思想,千奇百怪的奏折都看过了,应青炀这点就完全是小儿科。
    但他也没遇到过做文章这么不合格的臣下,毕竟大梁的科举也不是摆设。
    应青炀绝对是他这些年来遇到过最油盐不进的那个,看似在认真听他讲学,实际上脑子已经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了。
    看似对答如流,实际都是随口胡说。
    应青炀要是能读心到他的想法,估计要大呼一声委屈。
    天地良心!
    应青炀是真的不想江兄对他白费口舌,一开始真的有努力在跟上脚步,不过随着这人的说法逐渐晦涩,再加上对方那温润的嗓音和那股子读书人特有的风雅,他开始只顾着用眼睛看,不记得要用耳朵听了。
    一边是直击心灵的俊美。一边是深恶痛疾的学问。
    应青炀会选哪个毋庸置疑。
    他的大脑理所当然地开始抗议,于是知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绕了过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半天之后,江枕玉理解这小子为什么被折磨这么多天。
    “如果我是夫子,你早被退学了。”江枕玉语气凉薄,却说出了应青炀最想听的话。
    太上皇陛下一向如此苛刻,国子监里要是出了应青炀这种类型的草包,早就被他一纸诏书踢出去了。
    不知道那位夫子有没有被这笨学生气出心疾。
    江枕玉索性无事,便开始逐字逐句教应青炀改写,理解这人的天马行空之后,不管对方再说出什么强词夺理的发言,江枕玉都能保持淡定。
    顶多是沉默片刻,便迅速找到角度反驳。
    应青炀表情痛苦抓耳挠腮,每次发言都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眼前这位临时夫子,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淡然,情绪异常稳定,就算他写得再差,读完了之后江枕玉也只会给一句:“重来。”
    语气平淡得仿佛是让他喝口水那么容易。
    应青炀简直怀疑最初两人的吵架只是他累极了白日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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