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 凤鸣西堂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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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戒尺又重了三分,“啪”的一声破风打下去,掌心顿浮起来一层红肿。
    “寡人教你读书识字,你却不知进取。眼瞧着……自甘堕落,忠孝也不顾了。竟还不认错?”
    秦诏咬住唇,忍痛道:“我没错,自不能认——父王难道想‘屈打成招’?”
    自心肺涌出来一点复杂的情愫,混着心疼与隐忧,还有这两个月的惦念,搅乱成一团,便顶住一口气……哽在帝王喉间,再无有一个字。
    燕珩不语,神色愈发冷峻:
    不叫他来,他便不来了。
    有了女官,连着父王都忘记了。
    戒尺打得重。
    秦诏嘶声,忍得厉害,连唇都咬出血了。任凭眼泪滴答滴答的滚,可就是一声也不吭。
    他不认错,也不喊疼——
    逼得燕珩先开了口,冷声道:“你还不认错?”
    秦诏含着泪,哽咽道:“秦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要如何认错?难道听父王的话,也是错?”
    燕珩道:“不给寡人请安,也不算错?”
    秦诏道:“若是父王想我了,我却不来请安,那就是错,大错特错。可若是父王并不想念我,只嫌我黏人,不让我来请安,那我晨间奉茶请安,躲着父王,便没有错!”
    燕珩:“……”
    ——这死小子。
    这是想要……逼着自己承认想他。
    燕珩心思敏锐,哪可能会认?只冷笑一声作罢。而后,他又将戒尺重重打在秦诏手心,说道:“纵这件事不算……”
    秦诏忙打断人,含着泪急道:“什么叫这件事不算?父王,这件事顶顶要紧,怎么能不算呢?您……这两个月以来,就真的不想我?”
    燕珩眉眼不动,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却仍淡淡道:“不想。”
    秦诏慌乱抬头,确认道:“父王,竟一点儿都不想?”
    燕珩心里发笑,面上却无甚表情:“一点儿都不想。”
    ——秦诏“哇”的一声就哭了。
    燕珩:“……”
    哭声连一旁的德福都惊住了。
    不是,公子您都十六岁了,怎么还能哭得这么惨?
    那成熟端庄的脸和过于伤心而凄惨的哭声拌在一起,极不协调。
    燕珩差点笑出声来。
    ——他轻咳一声,将手指抵在他唇上:“住嘴。”
    秦诏憋不住泪,哭了好大一会儿才停。
    结果,才住了嘴,心里的伤心还没完,手心里就挨了一戒尺。
    秦诏瞪着哭肿的泪眼:“?”
    ——怎么还打?
    燕珩接着道:“方才说的那件事不算,还有旁的账,要跟你算。”
    秦诏懵懂道:“什么账?”
    “如今,燕宫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东宫夜夜笙歌。纵你……纵你才思风月,也该节制才是。正事不做,思恋女官,难道不是错?”
    秦诏咬了咬唇,看着他父王,蹦出来一句:“不是错。”
    “哦?”
    “我不曾思恋女官,那是父王赏我的,我方才将她留在东宫。我自有美人搁在心里想——我有心上人,却不是她。”
    燕珩挑起眉来,那神色深沉,十足的耐人寻味。
    他道:“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什么心上人。依寡人看,不过是糊涂虫。”
    “父王,我不小了。”
    燕珩不以为然,哼笑:“才两月不来请安,竟有了心上人?”
    秦诏咬住后牙,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一直都有。”
    “哦,是什么人?”燕珩慢腾腾地转过眸光来,睨着他,问道:“上次寡人问你,在宴会上可有瞧见什么喜欢的闺秀,你为何不说……”
    秦诏打断他,蹦出来一串陈白:
    “我的心上人,正是三年前,那副画卷所画之人。”
    “父王见过。”
    “燕枞说不三不四,可我却觉得,他生得凤眸妩媚,是个十足的美人。”
    燕珩:“……”
    这位帝王陡然变了脸色,自握紧戒尺,缓缓坐直了身子,沉下去的眉眼,生出了一种困惑似的愠怒来。
    秦诏神色凛然。
    于燕珩眼中,这简直是一种鲁莽的挑衅。
    “父王,您瞧见过那幅画,照您说,难道不美吗?还有……您不是说,您知道吗?是我在秦宫的故人。”
    这话将燕珩的怒气堵回去了。
    是您自个儿装作没认出来的。
    是您说……那是秦宫的故人。
    是您说……无妨,日后不要再画了便是。
    ——既然您不让我坦陈,那我,自也不会给父王机会……弥缝其阙的。
    寂静幽沉,在殿中散开来。
    片刻后,秦诏将戒尺痕迹浓重、几近糜烂的掌心递到他面前,而后在泪痕滚滚中,露出一种幽深的笑来。
    “父王,您打吧——纵打死我,秦诏也决不喊一声疼。”
    第46章 日冥晦
    燕珩握紧了戒尺。
    秦诏盯着人, 还有两分紧张。那指尖微微蜷着,想将手抽回来,却又不敢, 只好又主动打破沉默。
    “父王,我如今, 竟糊涂了。”
    “嗯?”
    秦诏道:“父王……这两个月来,因怕您厌烦我, 故而, 我只搁下茶杯便急着走了。您难道不了解……我是怎样的心肝吗?”
    “嗬。”
    那小子抹眼泪。
    哭了两声,才又委屈巴巴地说道:“上月廿三, 戌时,父王说坐久了乏累, 第二日的朝食,便做了药膳。九日,巳时, 父王吃了几粒葡萄, 又说天气好,还见了不知哪里的大人。一十五日, 申时, 父王饮茶时, 说近日虚浮上火,第二日的茶水便添了几样祛火的药果,父王难道都没察觉?……”
    燕珩哼笑:“你自哪儿听见的?”
    “我就守在金殿外头。”秦诏道:“我想念父王,便总来看父王,下课时来,练完功夫也来,夜里睡觉前更要来。晴日来, 雨天也来……可我不敢叫父王知道,就只好躲在外头……”
    “躲在外头?”
    秦诏点头,忍不住往人跟前凑:“父王——我虽喜欢美人,可我这等年纪,又开了窍,也不为过吧?”
    燕珩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掌心,挑眉道:“怎么不为过?”说着,他眯起眼睛来,连口气也重了一些,“这个美人——寡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秦诏猛然抬头,震惊于燕珩的淡定。
    难道他父王,真要将这事儿挑明不成?
    “德福……将那画卷都拿过来。”
    秦诏忙拦住人,急道:“父王、父王,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胡诌乱说的。我画的,不是什么秦宫故人,是天上的仙人——您想啊,仙人那等身份高贵,我怎么敢喜欢呢!”
    “哦?”
    “真的,父王!是我轻浮,是我混账!”秦诏拉着人的手,在自个儿手心抽了两下,痛的泪花都冒出来了……
    “父王,不必再拿画了。我认错,我实话实说,可好?”
    听见方才那段“躲在外头偷看”的坦陈,燕珩火气已然消了大半,再提什么画卷、美人,只觉得他少不更事,不过是胡诌来过嘴瘾,惹自个儿生气罢了。
    果不其然,才不过唬他两句,就老实认错。
    燕珩哼笑,自觉秦诏仍小,禁不住吓。
    ——这点子年纪,懂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是守在跟前儿久了,分不清什么叫君恩、父宠,才跟男欢女爱混为一谈罢了。
    如今,听他说要“实话实话”,更是来了兴致,便问道:“你这小儿,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老实地说来听听——胆敢欺瞒寡人,必将你撵出宫去。”
    秦诏跪在那儿,往人膝上趴,怏怏地说道:“我是近日不用功。但却不是思什么风月,而是想到父王不搭理人,要娶夫人,心中委屈难过罢了。还有……父王,那女官虽留在东宫,我却跟她没什么瓜葛——”
    “哦?”
    他停顿一会儿,直起身子去看燕珩:“父王,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怪不得。”
    “父王,怪不得什么?”
    燕珩轻笑:“怪不得瞧你,仍是个痴儿。”
    秦诏给自个儿找补,又往人怀里靠:“父王——我还小!我倒是看了那话册子里,里边儿……可真叫人害臊。”
    难得这次,燕珩没将人拂开,而是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带着笑意问道:“那怎么焦儿来回禀,却说……”
    秦诏忙解释:“父王,是我,是我让她与父王说那等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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