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摇晃 -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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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好眼皮狠狠一跳。
    秦爷爷也说过,早晚的事。
    当时在饭桌上听见,她还无知无觉,此刻却莫名冰凉。
    “喂,”尖下巴没聊八卦了,她看向春好,“你不是贫困生吗?哪来的钱买奢侈品?”
    她嘲讽,“不会是用助学金买的吧?”
    春好:“你觉得呢?”
    她冷笑了下,气势汹汹的。
    尖下巴被她这架势唬住,想起她上学期暴揍体育生的事情,以为她又要动手打人。
    春好却没起冲突。
    她只是拿起政治书,扔下一句:“有病就去治。”
    春好甩上门,出去背书了。
    她站到走廊上,临近中秋,窗外月亮圆圆,照亮浓浓秋夜
    春好背着书,心里却无法平静。
    她想找秦在水求证一下,问他是否还在加拿大。但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过魔怔。
    春好摁亮手机,在通讯录里上下翻动。
    终究还是没有问。
    -
    一直到国庆后,她才重新见到秦在水。
    想求证的事,也有了模糊的答案。
    那日周末,春好搬货的酒水公司老板新官上任,从上海总部过来视察,顺便和后方人员一起吃顿饭。
    春好才知道,她打工的公司并非主营酒水,而是一个做净水器的大集团,酒水供应链只是旗下小得不能再小的分公司之一。
    地点是一家临水而建的私房菜馆。
    落地窗外湖面粼粼。
    一眼望去,碧波万顷,对岸灯火荧荧好似星空。她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北京,还在秦爷爷家的溪塘边吹风,和秦在水在水边喂鱼。
    可惜,她早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兵荒马乱的世界里。
    回过神,饭桌上大家相谈甚欢。
    主位是从上海来的新老板,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叫厉甄,面容神采奕奕的。
    一餐饭平安无事,没想到散场的时候,一行人从包间出去,迎面碰上了秦在水。
    他从另一方向走来,在偏日式的庭院里拾级而下。
    他身后跟了好几人,寒暄声没有丝毫辨识度,乌泱泱像一团黑雾。
    地灯只有他膝盖那么高,照亮庭院的青草白砂石,也浅浅照亮他眼底。
    秦在水象征性听着身后的人说话。
    廊下晚风吹来,无意识抬眸,他竟穿过几层缝隙,看见了对面人群里的一抹短发,以及那两颗黑玻璃珠子似的眼睛。
    春好浑身一激灵。
    秦在水也停住脚步。
    前面,厉甄十分意外:“秦总?”
    秦在水点头:“厉总。”
    他不欲寒暄,目光再度瞥向春好。
    厉甄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眼,她不清楚秦在水在看谁,但一定有端倪。
    她立马介绍:“秦总,这是我们集团旗下分公司,做酒水的后方团队。”
    果然是能当老板的,搬货也包装得这么高大上。
    春好听着,埋头往陶姐那挤了挤。
    陶姐:“这不是上次陪你来白沙洲的那个?”
    “嗯……”
    “你的资助人还是什么人来着?”
    春好赶紧拉住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小声”的动作。
    仓促回头,却对上秦在水的目光。
    “……”
    春好一秒收手,她有些泄气。
    厉甄笑:“上个月我们去北京拜访,先去的明坤,都约好了,结果您不在,又去见辜总,才知道您和辜总一块儿去加拿大了。”
    秦在水没作声。
    但毕竟是合作方,他说:“临时去国外处理了些事。”
    “难怪。”
    厉甄笑容不减,“后来我又在电话里跟辜总聊了下合同的事,辜总却说,要我们直接拿给您看。”
    春好抬眸。
    她看见秦在水往后:“一鸣。”
    “是。”
    蒋一鸣递上名片:“合同的事儿您后续联系我,辜总还在国外,国内的事秦总会处理。”
    春好在后面听着。
    果然。
    她看了看鞋尖,又看了看扑落在墙壁上的树影,意外自己竟十分平静,也不知是自己变成熟了,还是心底早已料到。
    厉甄嘴巴仍没停:“听说您和辜总马上……”
    秦在水转身走了,他后面那群人继续乌泱泱跟上。
    春好内心空洞洞,完全没有精力细想。
    “这人就这么走了?”有人看着秦在水的方向,很是诧异。
    厉甄若有所思:“看来消息是真的。”
    “什么消息?”大家一头雾水。
    “没什么。”厉甄笑一下,不多说了,只是回头看眼武汉这边做供应的员工们。
    刚刚秦在水看的,会是哪一个?
    厉甄看过一张张面孔,觉得不太可能,这里的人都是底层打工的,一辈子都没出过省。她来也只是以表慰问,让她这总经理的位置坐得稳当些,好以后转去总部。
    她再度说了些场面话,饭局散场了。
    春好垂眸,默默往前。
    大家在门口送厉甄上了车,各自离开。
    陶姐:“我爱人来接我,你怎么回?”
    “我搭公交回学校。”春好说。
    陶姐见她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到车站吧?”
    “不用的。”春好手插在外套兜里,夜晚秋凉,她笑笑,“这儿离车站不远,我自己过去。”
    说话间,陶姐丈夫到了,骑着小电驴,陶姐把斜挎包侧一侧,跨腿上去坐稳,也走了。
    春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站了会儿,路灯隐藏在树梢里,照亮一大片斑驳的梧桐叶。
    身后传来“滴”的一声。
    她以为自己挡住了路,退后两步站到路牙子上。
    但车没有开过去,而是停在她的身边。
    副驾驶降下车窗,蒋一鸣笑喊:“春好小朋友,又见面了。”
    “……一鸣哥?”
    春好下意识往后面漆黑的车窗看了眼,“你们没走?”
    “秦老师让一直停后边儿等你的。”他下了车,绕到另一边给她开车门,“我和秦老师去周边县里,顺路送你回学校。”
    离开北京,蒋一鸣的称呼也从秦总变回了秦老师。
    “……好的。谢谢。”
    春好抿唇,慢慢跟过去。
    她看眼车内,头一次感到局促,竟需要深吸口气,才有勇气抬脚进去。
    外面蒋一鸣阖上了车门。
    她绷紧身躯,害怕自己陷入这种昏暗。
    秦在水靠着椅背不出声,他仰头闭目养神,男性喉结细微滑动;他喝了酒,车厢里有很淡的酒精的味道。
    两人像共处在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里。
    春好手抓住自己裤腿。
    “跟着公司来这儿聚餐?”秦在水掀开眼帘,看过来问。
    “嗯……”
    “你不是临时工?”
    “临时工不能聚餐吗?”她闷闷道,“就算是临时工,那我也是稳定工作了一年、从不迟到早退的临时工。”
    秦在水被她说得顿了下。
    “嗯。”他轻声,“你说得对。”
    前面,蒋一鸣坐进来,告诉司机先去华师一,再从那边上高速。
    车缓缓启动。
    春好心里乱七八糟,突如其来的碰面,是她期待的,可为什么她想说的话还没有电话里聊的多。
    她看着外面的车流:“你什么时候从加拿大回来的?”
    秦在水:“才回来。”
    “还会再去吗?”
    她很少这样细问,秦在水看她一眼:“会。”
    他声音很轻,春好心脏低沉。
    “学校有事情?”他问。
    她摇摇头。
    秦在水发觉她的异样,“学校里不开心了?”
    “没有。”
    秦在水以为是她在学校受排挤了,他记得她上次说有同学嘲笑她。
    即便她常常匪气,总嚷嚷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但山区来的小孩,总是很难融入城市的。秦在水明白这一点。
    “学校里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嗯?”
    春好“嗯”一声,鼻子却泛酸。
    她有什么办法呢,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都是绝不能说出口的事。
    就算她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化成眼泪、血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变成声音从嘴里说出来。
    窗外,路灯澄黄,夜晚开车极快,学校的招牌已经能看见了。
    树叶在晚风里飘零。
    车停在校门口。
    春好恍过神来,“都到了?”
    秦在水点头,他问:“手机带了吗?”
    “带了。”
    “钟楹问我要你的微信。”
    春好反应了下,不知她要自己微信做什么,她现在可是在武汉,可帮不了她拿外卖。
    “我还没微信呢……班上同学都是聊q-q。”
    “那你注册一个?”秦在水笑,他拿出手机,“正好我也能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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