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 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32节
只要互相加微,即便相隔千里也能随时聊上几句。
上辈子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3,这样的诗句,不细细品味琢磨,也砸不出味儿来。
同理,对于做八股文,只有精心揣摩体悟,在心目中追想当时的语境和圣贤的心理,才能捕捉到圣贤言论的真实意旨,发掘出其中的微言大义。
又回到最初的破题上,因而破题对题目的概述,是建立在对经文的分析领悟基础之上的更深度的解经,就是检测学生解经水平,正反思维,概括分析,领悟水平,只有这几方面一处不拉跨,才能更好地揣摩微言大义,心贴先圣,体悟还原其语境。
承题同样如此。
起讲可以稍稍在此基础上自由发挥一些。
……
他在纸片上用蝇头小字记下:八股文与四书五经深度捆绑,是一目了然的功利关系,抽空再次精读四书五经一遍。
习完功课,他拿出从前画的简笔画滚滚看了看,笑着喃喃自语:“以后该画工笔画滚滚了是不是呀?”
工整细致,活灵活现。
做八股文亦如是。
之后,夫子们开始细扣八股文正文的写法,一下子像从小学生作文升华到了初中生作文。
八股文的正文部分规定要用正反、开合的方式将题旨内蕴阐发完全,在冒子的框架内合理发挥,有天马行空的余地,但不多,夫子们都是提倡中规中矩的。
标准的八股文是由两两对偶的四个段落组成,就像标致的滚滚背心整齐,腰是腰腚是腚的。
这四个段落分称为提比、中比、后比、后二小比。每比分出股与对股,共计八股,所以叫做八股文。
这个有着起、承、转、合逻辑关系的段落的设置,表面看起来是个结构问题、表达方法问题,但实质上是一个内容问题。
《骈文概论》中说:“凡是说理的文字,愈整齐愈有力量,复反复愈易明白。”4
这让沈持想到,上辈子写作文议论文题材的,老师也每每强调,要有主题要层次分明,要前后照应……当年高考他们理科班好几个孩子不会写作文,语文老师没办法,骂骂咧咧揪翻出几篇八股文名篇整了个新八股文框架,说按照这个框架给他套……看来写文章这件事吧,从古至今都大差不差,或许就一个古人多死板一点儿,后世更灵活一些。
整齐对偶、正反开合、反复阐述的八股文字,让科举应试者一层层深入地将题旨阐述出来,其经学性更为凸显。对偶反复,只不过用以增强文章的气势力量,明白畅达而已。
八股文中的“八“在科举中,它是有灵魂作用的,兼具工整对称以及美感。
……
精练完八股文的冒子和正文,已到四月中旬。
繁花落渐稀。
当朝今年的府试在四月二十八开考,由县域所在的州府承办,考点设在州府的官办州学里,省知府派遣主考官和省贡院的夫子充作阅卷官到各州府去主持府试,并拟定考生名次。
禄县所在的州府是长州府,因而沈持等今年准备应试的考生得到长州府去考试。
书院帮着下场府试的学生们办理手续,诸如填报考生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庭出身,取具同考者五人互相结为连保,廪生作保等和县试大体相同,有专管此事的夫子们大包大揽,全然不用学生们操心跑腿。
内舍班的夫子们则抓着他们没日没夜地苦练八股文,期望他们在这次的府试中取得名次,考中童生。
照往年的惯例,考生们刻苦至考前三天,放假回家,等着赴考。
“岑兄,沈兄,”江载雪早早与沈持他们说道:“咱们仨考前头一天就赶去长州,宿在州学边上,夜里睡个饱觉,次日精神头足足地去考怎样?”
经他一提,沈持开始核计这事儿。
他还没说话呢,裴惟找过来问:“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们一道赴考?”
近大半年来,裴惟那个从前不爱说话的孩子也和沈持他们越走越近,话也多了起来。
“好啊,一块儿走。”江载雪笑道:“裴兄肯跟我们一道赶考,荣幸荣幸。”
裴惟家世好,学问也好,求之不得。
“哪里哪里,”裴同学脸微红,不大好意思地说道:“和你们县试甲榜的三人同行,是我的荣幸,请多提点。”
他在去年的县试中考中第十五名,虽未能跻身甲榜,但对和沈持同年入学,同龄的他来说,已经不得了了。
沈持么毕竟上辈子考的多多,粗略算了算,从小学一年级到研三,也就区区几百次吧,真论起来算是老手,比小裴强那么一丁点儿也属正常。
“嗯,”沈持这时候才接话:“咱们考前头一日早起去文庙拜了文昌帝君,许了愿,出来便直接去长州府吧?”
岑稚打了个哈欠,这阵子实在是缺觉,他顶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商定好赴考的诸项事情,沈持回到宿舍挑几本书拿上,出门雇辆骡车回家。
考前半点儿都不能累着,他可是备考经验很丰富的,绝不会为了省几文钱步行走几里地路。
沈家。
为了沈持的这次府试,沈煌跟别人调了班,侯在家中,等着为儿子送考。
沈持见着他的第一句话则是:“爹,那块布料有出处了吗?”
他还惦记着帽子风筝的事呢。
沈煌一瞬眼神微闪,俄而又苦笑道:“还真打听不出来。”其实,他问到了,那布料不出自禄县,而是邻着的献县一户人家妇女纺的布,她丈夫拿到集市上卖了,至于买走的顾客是谁,早不记得了。
禄县县衙听到一点儿眼下献县闹山匪的风声,这布料又查出是来自献县,不由得他不多想。
他心道:献县县衙已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县中官吏尽数出动,日夜巡逻不止,警戒深严,山匪几次下山没有讨到好处,难不成断了粮,把主意打到禄县来了?
先放个帽子妖吓唬禄县百姓,等他们陷入极度混乱时,山匪们趁火打劫,抢走粮食和财物?
幸好帽子妖被儿子戳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沈煌每每这么一想,都后怕地出一身冷汗。
但他不能把这个想法告诉县太爷陆沉,他没证据买走布料的是献县的山匪,贸然去说,有给儿子沈持邀功之嫌。
只能在当班巡逻县中时愈发仔细。
……
沈持一门心思扑在府试上,没过多琢磨他爹极细微的眼神变幻,“哦”了声:“我知道了爹。”
……
朱氏和杨氏早就着手缝制了两套新的青衿,两双布鞋,让沈持去长州的时候带去,出门在外,没有可换洗的衣裳哪里行。
沈山编了个新的长耳考篮,用的竹篾更细更光滑,小巧美观不说,更是可提可挎,轻便极了。
祭拜祖宗时,老刘氏烙了一大盘子鸡蛋白面咸香油饼,平生头一回大方地能让沈家的列祖列宗每人分到一整张饼享用,当然,祖宗们不会真的吃饼,最后都进了孙子孙女们的口中,孙女们吃得最高兴,男丁都吃完各自回去,她们还细嚼慢咽,三房的沈知朵说道:“阿池哥每次考试,咱们都能跟着吃好吃的,阿池哥真好,这次一定又能考中。”
七八岁的女娃儿大大咧咧的,吃得两眼冒光。
“就知道吃,”她娘张氏白了亲生女儿一眼,生气地说道:“看看这一开春你黑得跟炭一样,赶明儿在家里捂着吧,也好帮我做些家务。”
不叫沈知朵到外头玩儿去。
张氏嫌弃沈知朵黑,不经意把在场吃得正欢的大房的沈莹也给捎带上了,她比沈知朵还黑,十来岁的女孩子家在意好赖话儿,放下手里的油饼说道:“小婶,村头的刘大娘说了,姑娘黑一些没什么的,长大一搽粉就白了。”
沈知朵听了乐呵道:“就像娘你一样,早起抹三遍粉,你瞧,脸儿白着呢。”
一直在埋头吃油饼的沈月听见姐姐们说笑,抬起头来,盯着张氏的脖子看个不住。张氏的脸很白,脖子却是黑黄的,两个色儿泾渭分明。
大房杨氏笑了:“老三媳妇儿,明儿舍得用些粉,把脖子也给擦白了。”
女眷们笑得前仰后合。
张氏臊得跑回自个儿房中。路过沈知秋的屋子时,她看见儿子伏在书案上,埋头专注地看着书,昏暗的光线下,他削瘦的肩胛骨高耸刺眼,她的心蓦然痛了痛,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话像泄了气的球一样,想说又说不出来。
……
两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温书,临考前一日,沈持早起沐浴更衣,之后按照和江载雪几个约定的时间去文庙拜文昌帝君,烧香许愿。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较眼熟,大多数是在上次县试的考场中打过照面的,看来,大家的流程都一样,赴考前必拜文昌帝君。
“沈兄,”沈持刚进庙门,江载雪从前头折回来:“县太爷来上香了,咱们等会儿再进殿吧。”
随同陆沉来的县衙中人不少,他怕这会儿进殿许愿,声音小了文昌帝君听不见。
沈持笑道:“好。”
文昌帝君殿中。
王大虬取出三根香递给陆沉:“大人的升迁调令终于下来了,恭贺大人,也感谢帝君庇佑。”
前几日,吏部发来调令,升他为京兆府通判,这可是京城正六品的官职啊,比七品县令高出许多地位。
陆沉语带喜悦:“是啊,朝廷终于肯委任本官重任了。”他又道:“一来拜谢文昌帝君恩德,二来明日府试,再为禄县的考生们许个愿吧,求帝君保佑他们府试顺利。”
王大虬又递上三根香。
许完愿,二人走出大殿,陆沉忽然说道:“沈煌年纪不小了,总在外面风吹日晒或许跑不动,过几年皂班缺人,给他塞进去吧。”
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享享清福的。
他离开禄县去京城赴任之前,想着要拉沈煌一下。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王大虬说道:“正好沈小郎君这次下场府试,等考完出了榜,咱们再把这件事告诉沈捕头,岂不是锦上添花?”
第32章
到那时喜上加囍, 多好。
“你说的好,”陆沉撩下官袍跨出文庙大门:“就这么办吧。”
走几步路他又提醒王大虬:“献县的山匪又闹起来了,你拟个告示贴出去, 叫咱们县的人近日没要紧事别到那儿去。”
万一正正好撞上山匪,再丢了命。危险。
……
等县衙一行官吏离开, 沈持他们四个快步走进文昌帝君殿,虔诚地上香、许愿, 再踮脚仰头看一看帝君,好像在确认帝君收到了他的心愿后, 才安心地退出殿去。
从禄县到长州府, 走官道有一百里地出头的路程, 乘坐马车一两个时辰,不算远。
早在头天晚上, 沈山把他的牛车收拾得锃光瓦亮, 四角系上大红绸布,对沈煌说道:“明儿你赶车把阿池送到州府去。”
“爹……”沈煌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还是我骑马送阿池吧, 快。”
这牛车实在是赶不出去啊。
沈山眼睛瞪得像铜铃:“骑马颠得难受, 不如坐车舒服, 你赶慢些,他还能躺着睡会儿。”
他捡回家的狗儿,老刘氏当初让沈持喊小叔的旺财,冲着沈煌“嗷嗷”两声, 好像在说:就是, 躺着舒坦。
沈煌:“……”
次日一早, 春鸠鸣,春风和,沈持在四月底的暮春里换了身崭新青衿, 准备出门。一抬眼,看见沈山牵出牛车:“这回爷不送你了,你爹赶车快,让他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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