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 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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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载雪穿一身精致的青衿,鬓角鸦青,大约是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睛看了看方才认出他来,惊喜笑道:“你……你入学啦?”
    沈持点点头:“我叫沈持。”
    快到上课的时辰了,江载雪只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在内舍甲班就匆匆走了:“回见。”
    内舍甲班。
    昨天的入学典礼上,院长孟度有介绍:青瓦书院采用的是跟当朝国子监同步的“三舍升补法”,即当年入学的新生都分在外舍班,比如他这一届的就被编在外舍丙班,等到入学一年之后经过考试筛选,成绩好的升入内舍班,不合格的依旧留在外舍班,他猜外舍甲、乙班或许就是往届还没有升入内舍班的学生,内舍班的学生考中童生之后,便升入上舍班。
    考不中的,继续蹲在内舍班。
    要是在内舍直接考中秀才的,想升入上舍班也可以升,不想去上舍的,便由院长孟度和县里联合举荐,到州府的官办书院去念书,参加乡试考取举人的功名。
    外舍、内舍和上舍,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快慢班,有点“升级”和“留级”的味道。
    沈持默默记住江载雪所在的班级。
    入学后,接下来便是开蒙了,要先学识字和写字,院长孟度并不教授蒙童的课程,青瓦书院有很多先生,负责新生——他们外舍丙班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徐应星夫子,搭配一位年仅十九岁的年轻秀才,周渔。
    徐夫子很严厉,他站在那里就能让调皮的蒙童们乖乖闭嘴,坐端正听他讲规矩。
    而十九岁的周渔就不一样,他面相较幼,个子高高的,脾气好得不行,很受蒙童们喜欢,有人跑过去滚到他怀里撒泼,他也不气恼,拉着那孩子跟他一道玩儿。
    沈持看得目瞪口呆:“……”
    这次入学的蒙童一共有三十二人,虽说是新入学,但水平不一,有的尚目不识丁,有的则在家中请过西席启蒙,会读会写,诸如出身乡绅之家的叫冯高和何九鸣的两位学生,据说已熟读《三千百》,他们看人的时候仰着下巴,一脸倨傲。
    真不愧是未满弱冠就考中秀才的周渔,半天时间就把各蒙童的名字给记熟了,他还挺八卦,知道沈持卖蝈蝈的事情:“沈持,听说你能叫蝈蝈演奏韵律?”
    “你还记性特别好?”
    沈持:“……”
    是孟度说的吗。
    周渔:“咱们下课去学田里抓蝈蝈?”
    学田。
    当朝推崇“耕读”,大儒王渊曾说“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仪遂亡。1”,字面意思,读书人光读书不耕田不事生产会挨饿受冻不能修身,光耕田不读书又会礼乐崩坏无法治国,因而提倡既读又耕,于是有了“学田”一说。
    学田是按照朝廷旨意,各地县衙拨给县中规模较大的书院的田地,用来供师生在闲暇之余种地、劳作,知晓为衣食而“耕”,为济世而“读”的。
    青瓦书院有十几亩学田。
    沈持:“……”哪个好人家的夫子这么贪玩。
    周渔阴险地说道:“我想看看你是怎么让蝈蝈吟唱的。”
    沈持没心没肺:“周夫子,我忘了。”
    周渔:“哦,那得翻地哦。”青瓦书院的学田是自己在耕种,说是自己耕种,其实也就兴致所至,垦了几亩菜地,其余的地方全栽种上小树苗,任其自由长成矮树丛罢了。
    沈持:“……”来念书还得干农活?
    周渔告诉他,在青瓦书院,放下书本拿起锄头,读和耕,都是学生要修的课程。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强健体魄没什么坏处。
    沈持很快认同了青瓦书院的理念:“夫子,我还是选择锄地吧。”
    他青瓦书院报到的第一天,就戒了点药这个瘾,要明年才重启呢。
    这回轮到周渔无语了:“……”这小子居然比他还不贪玩,有种神童的特质。于是他说道:“沈持,你知道咱们书院最早考上秀才的是谁吗?”
    沈持:“周大珏,十三岁考中秀才。”周大珏是禄县的文曲星,谁不知晓。
    周渔认真地点点头:“我从你身上找到他的一点点影子,你们都非常非常……沉稳。”他想说的是谈吐“少年老成”,可是他觉得对八岁的孩子用这个,似乎不太好。
    沈持哭笑不得:“多谢夫子夸奖。”他在七周岁之前,小小的身体本能占据了上风,而在这之后,便是活过两辈子的灵魂占了上风,让他看起来非常的——稳重。
    和他那张白白的秀气的脸过于不相符。
    蒙童们入学后先习蒙学——《三千百》《幼学琼林》之类的,不求甚解地念和背诵,这都是古代科举考试的开胃前菜,在青瓦书院的课程设置里,要花一年的时间来学。
    今日清晨跟着徐夫子念了两页“人之初性本善”,眨眼的功夫上午过半,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周渔进来讲解了临摹横竖撇捺的书法课,晌午放学后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陆续有人去厨房吃晌午饭。
    沈持发现,书院的学生们多半是从家里带吃的来,眼下天气热,他们甚至都不用灶台热饭,就一口白开水就对付过去了。
    没人跟他抢灶台,这就给了沈持便利。
    他寻了个口铁锅,冲洗干净,用菜叶子包住豆腐干,放在上面用小火慢煎。这没什么技巧,纯属为了果腹,等煎得外皮酥脆的时候盛在碗里,咬一口咸香爽口,还不错。
    即便平平无奇的吃食在新鲜出炉时候也会有一股可口的香味,这吸引了很多同窗来围观:“啊,你竟会煮饭?”
    说话的不知是谁家的小郎君,大概是从未进过厨房的。闻着煎豆腐干的香气,他觉得自己从家里带的糕点不香了,反倒馋起沈持碗里的了。
    沈持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位贤兄,要尝一尝吗?”
    那位小郎君赧然道:“谢谢贤弟,只是……今日不尝了吧,我明日从家中带豆干来,你帮我煎,咱们一道吃怎样?”
    “好呢。”沈持答应了。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换着各自碗里的东西吃了一圈。
    后来,冷不丁,江载雪进厨房来热饭,一眼看到沈持,闻到豆干的香气,他抽了抽鼻子:“好香啊。”
    沈持一抬头:“江兄,又见面了哦。”
    江载雪也一眼认出他来,笑道:“巧了。”“哎呀,是你煎的豆干呀。”
    沈持大方地把碗往他面前一伸:“你来一块尝尝?”
    江载雪不好意思:“我用鸡蛋和你换好吗?”
    沈持:“江兄不要这般客气。”
    江载雪看着碗里早吃腻的鸡蛋,飞速朝沈持手里塞了一个,而后狠准稳地夹走了他的烤野菜豆腐干。
    第17章
    人在书院,他还算斯文地咬了一口,酱汁爆到了嘴里,他睁大眼睛,不相信一块豆腐能做的这么好吃,接下来迫不及待吞了,竟是没有品到极致的味道,他后悔得直皱眉,心想下次一定细嚼慢咽。
    沈持拿一块豆腐换了个白水煮鸡蛋,觉得不亏不赚吧,当然他也没想过从江载雪身上占便宜,剥开吃了,这个不常吃肉的朝代,要是咱不保证每天一个鸡蛋,那对身体不太好。
    江载雪又拿出一块酥饼掰开一块强塞到沈持手里:“你尝尝我们家做的酥油饼。”
    沈持又给他一块豆腐干,两人吃得不亦乐乎。
    他心想:在这里读书的日子真好,满满的松弛感。
    “听说你会让蝈蝈唱出韵律?”吃完饭,江载雪邀他去书院的林荫道上走走,他们边走边聊。
    书院内绿竹清幽,水声叮咚可人。
    沈持微愕:“江兄从何处听说的?”
    “周夫子说的,”江载雪说道:“什么时候给咱们瞧瞧你的绝技?”
    沈持:“……”
    周渔还挺大喇叭的。
    江载雪又道:“夏天的时候我娘在县城买回家一只蝈蝈,叫的可好听了。”
    沈持的心一紧:“……”不会是从他手里买的吧。
    “一次我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江载雪的话不少:“你猜怎么着?”
    沈持:“它咬你了?”
    江载雪笑着摇头否定:“我掀开它的翅膀,看到底下点着好几处朱砂点,我用指甲刮了刮,那朱砂掉了,谁知朱砂一掉蝈蝈的叫声也变了,跟呛了烟似的,‘极——极——’,难听死了……”
    从娇滴滴的歌姬娇娘变成了瓮声瓮气的抠脚大汉。
    “江兄,”沈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家是不是住江家胡同……”他报出一个地址。
    “咦,你怎么知道?”江载雪惊呼。
    沈持找了找说辞:“大概……或许,江夫人是从我手上买的蝈蝈。”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江载雪眼睛一亮。几个月前,他娘江夫人回家后说过买蝈蝈的时候遇到的一对兄妹的事情。
    此刻人对上号了。
    沈持:“江兄也有个妹妹吧?”
    他还记得江夫人母女俩。
    江载雪朗声大笑:“舍妹淘气,让沈兄见笑了。”
    “我妹子也一样,”沈持说道:“都是淘气的岁数。”他向江载雪打听阮行:“上次江夫人说你们家认识小儿王阮行阮郎中……”他时时惦记着给沈月看病的事情。
    “哎呀,我娘念叨好几次了,我竟不知是你家,”江载雪说道:“打今儿起我给你留意着,我娘那头一有阮郎中的消息就告诉你……”
    沈持谢过他。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越说越投机,一直到下午上课前才分别回到各自的教室。
    一整个午后都是书法课,周渔教他们写楷书的横,也就是“一”字。“夫子,怎么不是从‘上大人’开始?”有蒙童提出质疑。
    周渔在黑板上贴了张宣纸,毛笔一挥写下“上大人”三个字,蒙童们伸出小手指比划了下,可不就是横竖撇捺嘛,他们闭了嘴。
    沈持跟着蒙童们铺开纸,尝试握住毛笔。
    “写字时要凝心静气,眼睛在笔尖上,心也要在笔尖上,力气则在手腕和手指上……”周渔一边讲解写字的诀窍,一边扫着蒙童们握笔的姿势:“沈持,往下移半寸……杨景文,放松,别捏那么紧,笔杆子要断了……”
    但是对于初学写字的蒙童来说,多数人的劲儿总是聚不到笔尖上,到了写字的时候,手腕和手指全都不听话,操纵不了那杆细细的毛笔,不是笔画虚浮,就是用力过猛,跟在刷墙一样,反正他们几十个新入书院的蒙童能写出各种你能想想出来的横竖撇捺来。
    苏夫子一点儿都不生气,他让蒙童把纸张收起来去放到石头上晾干:“喜欢画画吗?”
    相比写字,蒙童们看着五颜六色的颜料,说道:“夫子,很喜欢。”周渔领着他们去画画。
    画画是没有夫子来教的,只当做自习,不过他们画画的时候,苏夫子也跟着在一旁作画,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画成了,连翅膀上的绒毛都似乎跟真的一样,引得蒙童吱哇乱叫:“夫子好厉害,我想学,教我们吧。”
    于是苏夫子带着他们画鸭子,一只鸭,两只鸭,三只鸭……
    沈持虽然心理年龄够大,依旧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学得很专注,在其他孩童还在和毛笔磨合,想法设法驯服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能照葫芦画瓢,画的鸭子能看出是只鸭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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