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 -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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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棠便有些失落,“那老师就再也不教孤了吗?”
    承明笑道,“臣不教殿下,且给殿下监督教授您的人。”
    隋棠颔首展颜。
    日子进入六月,中旬的时候,隋棠终于收到蔺稷的家书。
    他一共寄回来三封,一封给前衙淳于诩讲述军中情况,一封写给杨氏,一封给她。
    淳于诩说,八万大军于五月廿六在漳河南案八十里安营扎寨,一路已经遭遇卫泰两次伏击,但均已打退,目前一切上好,只让他准备下一轮的粮草。
    隋棠闻后,心中稍安,回来长泽堂拆自己的信。
    她的信特殊,封在竹筒中。
    只是倒出来时,一起出来的还有许多旁的东西。
    她无心顾及,只展开布帛摸索。
    竹签拼就的话,仅一字而,“安”。
    但香气扑鼻,尽是旃檀香。
    她的白绫又湿了,低眉将信叠起收好,去摸方才滑出的物件。
    一个,两个,三个……隋棠慢慢数着。
    “这瞧着样式是五色绳。”兰心蹙眉看着,“看样式是五色绳没错,但是只有怎只有四色?”
    “军中物资匮乏,比不得府里。”彼时,司珍也在,笑道,“看着颜色就不是正常的红黄蓝紫青,棕色应该是马尾,青色是寻常丝线,还有这月白色,褐色……总之是司空一片心意。但是话说回来,殿下都是妇人了,司空还送这!”
    隋棠笑着,许久不曾说话,只让她们退下。
    方重新又将五色绳数了一遍。
    她没有数错,是十七副。
    他也没有送错。
    他是送个那个还不曾嫁他做人妇的小女郎的。
    补他未曾参与的、她的十七年。
    第44章 阿粼思念三郎。
    自这第一封信后, 第二、三封家书陆续抵达。
    八月十三,第二份家书至。
    【写信当日乃此番首次与卫泰兵马正面交手,初战告捷, 全军推近四十里。】
    十月廿八,第三份家书至。
    【二次告捷, 大军已经绕过漳河,在漳河北岸驻扎, 距离邺城不过三十里,已兵临城下。】
    转年三月初六, 他的第四封家书至。
    【现已成功挑拨卫泰和蒙烨, 如今二者不合,只待蒙烨出邺城,即可夺药。】
    四月初二,他的第五更家书至。
    【此信后, 翌日开始攻城,诸事顺利, 勿念。】
    而隋棠收到的独属自己的信上,永远都是个“安”字。但是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征伐得不易。
    因为那个“安”字,有时黏贴的笔顺平整端正, 甚至布帛都有些被蹭破,显然他时间充足,用力粘黏, 恐其脱落。而有时则歪扭倾斜, 不是他不用心, 许是刚坐下便又有急事,又或许是他刚历一场恶战,手足无力……
    除此之外, 还有来信的间隙。隋棠算着数封信的间隔,基本都是每隔四五十日一回。那么从第三封到第四封隔了整整四个月时间,虽有冬日雪天路途难行之故,但再难走也不至于多出两倍之久的时辰,想来定是战事激烈艰难之故,使他无暇抽身。而最近的一封,从三月初六到四月初二,还不到一月,算日子说不定还不曾收到回信,这第五封家书便已经寄出了,可见他之欢喜。
    千里之外的战场,谁也看不见真实模样。
    但隋棠晨起立于望星亭中,可听漳河战鼓震星辰;晚间行过望月楼内,可见月光下白骨堆成山;白日里在望烟斋听课受业,翻过竹简三十六计,只盼计计出他手,策策皆顺利。
    望星望月望云烟。
    漫漫长夜,隋棠躺在长泽堂的床榻上,伸手摸身侧空出的位置,双人枕上一人枕,她抓着枕头,忽就后悔那些赶他去书房的日子!
    于是,侧身搂了床被褥在怀里,却也翻来覆去不舒坦。住在漳河草庐的那些年,茅屋破败,榻上无棉,冷寂深夜她搂着柴草也能觉出一些温暖。但搂过那样一副身子,结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持续的温度……隋棠叹,果然“由奢入俭难”。
    她披衣起身,将明日预备送出的信展开。
    按蔺稷的意思,他给她的信只一个“安”,乃他军中不比府内安稳清闲,是故只需报平安即可。
    但她于府中,回信定要多字多言。
    这个要求,他没有明说。但他离开时,留给她的除了一封六字信件,一块白玉令牌,还有便是整整一大箱的寸长竹签。
    兰心说,那是她发烧的两个夜里,他侍奉在榻,连夜削制的。
    如此,她少说一句话,少粘一个字,都仿佛是对他的辜负。
    这男人,好生奸诈。
    隋棠嗔他,却也感慨。
    感慨竹签不够用。
    她要说的话有很多,譬如她悟出了令牌的意思;譬如蔺禾终于放下了承明,承明也有了喜欢的人;再譬如她的学业又有长进了,承明夸她学得快,姜筠赞她悟性高;再譬如司膳处又研制出了好喝的鲜果茶,现在她最喜欢的不是牛乳茶,改成百果香了;还有、还有……
    隋棠抓来一把竹签,在已经写完的信后补话。
    还有——
    阿粼思念三郎。
    *
    思念脱了口,岁月便变得漫长。
    一日如三秋。
    信才寄出去,便开始候来信。
    一日,两日,三日……月亮从月牙到玉盘,又从满月到残月。
    隋棠记得他是去岁五月初三启程的,如今已经是六月初三。
    第五封信是四月初二收到的,如今两个月过去了。
    淳于诩安慰她,“最后的攻城是要难些,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殿下稍安勿躁。”
    蔺禾说,“三嫂习惯就好,阿兄们成日上战场,家常便饭啦。你瞧阿母,该吃吃该喝喝,保养好自己好好候他们归来才是真的。”
    杨氏说,“等十五我去白马寺烧香,殿下同去否?”
    隋棠谢过他们,又想起蔺稷的话。
    多加餐,勤读书。
    于是便吩咐小厨房给她添一顿宵夜。
    夜中,她任由想念溢流,手中摸索一个个木字练习,又将它们按照白日里学习的三十六计拼凑。第一轮的背诵她已经过关,如今在学习理解和运用,最新讲的是第七计: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
    她摸到着四个字,将他们排列好。
    该词最早出自于《韩非子难一》,原文乃“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其中,“厌”意为嫌恶、排斥。大意指在战争中,为了取得胜利,可尽可能地使用欺诈的战术来迷惑对方。
    她复习着功课,心慢慢平静下来,思念化作学习的动力,感受文字的美好,知识的魅力。
    想多年前的夜晚,少年蔺稷是否也这般伏案秉烛夜读?
    后来他征战天下,试点于雍州。董真说那里建起了学堂,男女都可以学习,她就是第一批受惠者。而她自己,才曾数次登过青台,听过学子们的朗朗书声,感受到乱世中他劈开的一方安宁天地。
    这样一想,她捧过一盏小天酥用下,后重新埋首于木字中。
    暗思来日,她学文断字,精研医理后,也可去做这些事。
    修更多的学堂,创更多的医馆,让天下多广厦,少流民。
    如此,时间在隋棠不再焦躁的等待中过去,第六封家书是六月初十的夜里,八百里加急送回的。
    不比之前五封,信使虽也策马入城,气喘吁吁,但都是白日高悬时。
    这会乃夜半时分,银河横天,皓月当空,星星和流萤闪着微弱的光,京畿的城门早已关闭。
    信使骑乘汗血马,手持金箭令疾驰而来。
    黑夜中令箭如金乌灼光射向城楼,待城楼守将接箭回神,看清是司空府急令可夜开城门时,那信使已似一道黑影纵马到了府门前。
    天马前蹄扬起仰天长嘶,声响给敲门声作势。
    府
    中长史匆匆赶来,便见得宝马累急倒地,四蹄痉挛口吐白沫。而他身前重压,乃信使亦倒了下来。
    那人不过三十来岁,瞧着却如花甲老翁,面上覆了厚厚一层尘土,头发灰白一片。滑下去,一身尘土散落些,现出乌瞳青丝,还有发白哆嗦的唇。
    “急、急报!”
    他鸡爪般的手从怀中掏出信件,直待确定来人乃淳于诩,将信在他手中塞实才散气晕了过去。
    淳于诩将他托于侍者照顾,拆信便看。
    “是不是前线的信?”隋棠尚在温课,这会来得极快,“说了甚?孤的信呢?”
    “只一封。”淳于诩转身回话,“司空粮草被烧,需要征调粮草。”
    隋棠闻来淳于诩话中急切,人更似风一般从身前过。
    两军交战,粮草被烧虽是大事但也不是倾天之祸,且重新征调即可,如何淳于诩急成这般?
    他亦急得只有书一信的功夫!
    隋棠随他入内,并不催他也不多话,只先容他安排再给她释疑。淳于诩传来侍卫一阵低语,后回了一趟他的寝屋方又匆匆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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