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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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珩捧起他的脸,手臂小心垫在他颈后,绝望地往冰冷的喉咙里徒劳送进一些带有血腥味的空气。
    在这样什么都不能做的夜晚,季斓冬看着逐渐急救车慢慢被雪埋住的窗户,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
    直升机的轰鸣声打破寂静。
    大功率探照灯,把雪地照得白亮晃眼。
    倒霉透顶以后难免一不小心有些好运气,世界上偶尔会有这些极小概率的奇迹,不然那些“这也能活”的新闻从哪来。
    雪在后半夜停了。
    恰好风也停了、能见度转好。
    恰好有救援队成功把一架救援直升机弄起飞。
    厉珩的身份不太适合死,尤其不适合和被保护的证人一起在雪地里冻死,于是营救的优先级别被调整得很靠前。
    附近不有可能有适合降落的平台,直升机悬停在半空,软梯垂落,巨大的桨叶掀起更大的狂风。
    漫天雪粉,淹没漆黑夜穹里刚露出的寒星。
    系统把雪埋住的急救车拼命弄出动静,乱按喇叭、拼命闪灯,甚至炸了个轮胎。
    效果不错,救援队立刻确认了位置,拖着专业设备速降,十万火急从雪里往外刨车——有种错觉,仿佛只要他们慢上一步,一辆急救车就会火冒三丈地从雪里蹦起来。
    现在不是研究急救车为什么看起来想咬人的时候。
    让厉珩恢复不难,厉珩有相当不错的身体素质,虽然严重失温,但也只需要热水、电暖风和度了铝箔的救生毯。
    和厉组长在一起的证人不好办。
    季斓冬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
    瞳孔扩散,没有对光反射,没有自主呼吸,可监测的心跳只是些紊乱无序的平波。
    就算救回来又怎么样呢?这是个本来就重病的人,身体机能已经毁得差不多了,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被判定成没有抢救价值。
    急救人员试着拨了下,季斓冬的头颈就软软坠向一侧。
    救援队长迟疑着:“厉组长……”
    厉珩的眼睛让他们打了个哆嗦。
    没人再敢废话,只好横下心抢救,一支接一支肾上腺素压下去,除颤仪的电板调到最大值。
    某个瞬间。
    ……某个瞬间,冷寂的喉咙里仿佛响了一声。
    厉珩扑过去。
    这样毫无预兆的激烈反应吓呆了救援队,他们以为厉组长足够冷静,但厉珩似乎完全没留意到小腿被树枝断茬划开的伤痕,血早在裤腿冻凝成冰。
    因为厉珩强迫所有人施救,不准救援队浪费人手来替自己缝针,所以冰又化成淋漓的血。
    厉珩对张着的伤口一无所觉,他几乎是踉跄着摔到担架旁,紧紧攥住季斓冬的手,小心托着后脑,护在怀里,护在胸口。
    季斓冬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厉珩,仿佛不太能认清眼前的人,瘦削清俊的苍白面孔显得很漠然。
    但被亲吻的指尖似乎认得,在剧烈颤抖的滚烫亲吻里,季斓冬的手微微动了下,手指蜷起。
    季斓冬慢慢回忆了一会儿。
    他问:“……厉珩?”
    “是我。”厉珩拢住他的肩膀,摸他的头发,“季斓冬,我该做什么。”
    季斓冬看向数据卡在急救车里暂时拔不出来的系统。
    没有能拿来浪费的时间,厉珩毫不犹豫点头:“我来照顾朋友。”
    厉珩彻底接纳并相信季斓冬说的一切。
    季斓冬的朋友之前一定不是急救车,按照季斓冬的描述,似乎是看不见的蘑菇,很小巧、容易携带,可以揣进口袋里,会偷季斓冬的药妄图加蜂蜜,会和小狗布丁一起大嚼大咽香肠和奶油蘑菇汤。
    那一点忽然多出来的电量似乎有了解释,厉珩放弃无神论,握紧季斓冬的手。
    厉珩打电话让探员把急救车拖回,用最高规格妥善保管。这命令并不稀奇,调查局常有这种活儿,探员们以为这是重要物证,想也没想只管照做。
    季斓冬静静听着,又失去心跳。
    他被就地紧急抢救,药水扎到没处下针,因为电击强烈痛苦蹙起眉,氧气面罩随着呼吸蒙上大量水汽。
    他无法凝聚起足够思考的意识。
    头很痛,记忆沉进浓雾。
    这让他几乎认不出厉珩,于是每次醒来,厉珩都仿佛看见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一把薄而锋利的,冰做成的刀。
    但全不避讳的亲吻,会让微蜷的手指迟疑,轻颤,指节慢慢浮出一点红晕,还有苍白的耳廓。
    季斓冬到底被吸引了注意力。
    季斓冬端详了一阵厉珩,慢慢在他的掌心写:我们认识?
    “认识。”厉珩拢着这只手,在凛冽的夜风里牢牢护着瘦削的肩膀,“可能你不信,季斓冬,目前暂时是我在负责遛狗和急救车。”
    这说法有趣,季斓冬轻轻笑了下。
    发现有趣的体验,他微仰起头,睫毛倨傲地垂落,任凭厉珩亲他的眼皮。
    季影帝又犯了颐指气使的毛病:多讲点。
    他们周围的人在忙碌着给直升机找个能停稳的高度,忙着固定牵引绳和保护索。直升机落不下来,他们得把垂死的证人和厉组长一起吊上去,飞往最近的医院。
    手电光乱晃,人声嘈杂,光影不断变幻。
    于是厉珩趁乱编故事。
    仗着季斓冬不记得,厉珩编造出新故事,故事里他们至少已经同居三年以上,因为布丁的大小已经相当可观。
    故事里厉组长很惨:遛狗回来,高高兴兴带了加十勺糖的小米粥和大块肉的透汁排骨包子,但滑了一跤,被狂喜的布丁拖进泥坑忘情打滚。
    粥洒了,包子被布丁偷吃了,厉组长号称要炖狗肉但其实不敢,只能抓狂地拖着一头泥猪去浴室洗澡。
    厉组长不比三流编剧的水平强。
    但什么也不记得的季影帝,看起来听得完全津津有味。
    仿佛短暂忽略了威胁着这具身体的、无处不在的剧烈痛苦,忽略了严寒,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死亡。
    季影帝询问更多细节:我呢?
    “你被暂时冷酷隔离在浴室门外。”
    厉珩合理分析:“不然泥猪会一边摇尾巴一边要你抱,我们家要重新请一个十人以上的专业团队清理全世界的泥巴。”
    季斓冬笑着咳嗽,他的神情很轻松,枕在厉珩的肘弯,微微仰着头,看近在咫尺的面孔。
    厉珩轻声问:“看得清我吗?”
    季斓冬微弱摇头,还弯着眼睛。
    他太虚弱了,曾经清亮的瞳孔像是蒙着层白雾。
    厉珩就握住他的手,帮他摸索清楚自己的脸,从眉毛、眼睛到鼻梁和嘴巴,最后厉珩亲吻这些手指,它们微微后缩了下。
    季斓冬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纠结这件事:“排骨包子。”
    描述很残忍,“大块肉的透汁排骨包子”比干巴巴的四个字引人注意多了,故事里连布丁都吃到了包子。
    厉珩亲了亲他的耳朵,苍白皮肤因为这个泛上一层淡红:“很香,吃过吗?”
    季影帝有点要强:“吃过。”
    厉组长笑了:“说谎的人要被亲。”
    他陪着季斓冬,完全不管附近有没有什么别的人。他试着落下些很柔和的、雪花融化似的吻,季斓冬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少年残留的锋利冰冷仿佛也跟着消融,变成某种迷茫。
    季斓冬轻声说:“厉珩。”
    厉珩用落在手指上的吻做回应。
    季斓冬收拢手指,他不知道为什么抗拒,不知道这种趋利避害由何而来,厉珩的亲吻让麻木的身体复苏,最先恢复的知觉是左肋下剧烈的疼痛。
    没人喜欢疼。
    季斓冬闭上眼睛。
    疼痛蔓延到眼皮下,在足以把任何东西冻僵的极限低温里,它显得烫。
    季斓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厉珩。”
    季斓冬的心跳很不稳定,说话十分困难,何况隔着氧气面罩,发出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厉珩不想让他多浪费任何力气,把人小心托起,在胸口靠稳,握着季斓冬的手,让他在自己手上写字。
    季斓冬却又不再说、不再写。
    厉珩轻声说:“季斓冬。”
    “冷是不是。”厉珩让他贴着自己的脖颈,“还疼,我知道,很累对不对?季斓冬,我才这么几个小时就熬不住,好难啊,你怎么撑到现在的。”
    他早就想问了,一直不敢,就像不敢提醒一个生死之间漂浮的魂灵——忍耐其实是种强大的惯性,会维持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假象。
    意识到的那一刻,一切就会碎裂。
    厉珩低头,抚摸茫然的眼睛。
    他用最轻的力道捧着季斓冬的头和后背,让人把季斓冬和自己捆紧,他要带着季斓冬上直升机,他让所有能贴近季斓冬的地方都尽力贴近,这层皮肤真是碍事。
    厉珩想。
    要是他和季斓冬能共享一个心脏岂不是很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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